黄添元猛地转过身,下意识摸向腰间的枪,但摸了一个空,他赶紧趁着对方背对自己之际,抬脚就往椅子狠狠踹过去。
砰的一声,连人带椅摔倒在地。
古怪的是,那个穿着警察制服的人非但没有发出一声痛呼,动都没有动一下,如同雕像般直挺挺地倒在地板上。
黄添元又惊又疑,小心谨慎地走过去,踢开遮住那人上半身的椅子,屏气凝神地一瞧。
这一看,顿时让他飙出一串脏话。
那根本不是人,而是村里随处可见的稻草人!
就算他喊破喉咙,对方如果会回话的话,那才叫真的有鬼了。
“阿秦!阿秦你这个臭小子,开这种玩笑很好玩吗?”黄添元恼火地大喊,“现在滚出来,我还可以原谅你。”
派出所里飘荡着斥骂的回音,却不见挠着小平头、一脸恶作剧成功,但又带着一点心虚的秦彦祥现身。
黄添元骂骂括括地扶起椅子放回值班台,打算把地上的警察草人当作证据,等秦彦祥一现身就揪他过来处理。
他漫不经心地一回身,撞进眼里的画面真的骇得他惊叫出声了。
一个、两个、三个⋯⋯草人们或是坐在椅子上,或是站在饮水机前,或是从小房间里探出头。
从笔直的走廊望过去,可以看见后门也站了一道人影。
更别说堵在大门前的两个草人了。
这已经超过开玩笑的范畴了,一般人怎么可能在短短几秒内,无声无息地搬来这些草人还不被他发觉。
“谁⋯⋯是谁⋯⋯”黄添元的声音有些颤抖,踉踉跄跄地后退几步,恐惧挤压着心脏,令他呼吸变得急促,心跳速度一路狂升。
倒在地上的警察草人竟是站了起来,如同被赋予生命般,开始一步步朝他走来。
“不要过来!不要过来!”黄添元心慌意乱地抓起东西就往草人身上丢。
可是身体里塞满稻草的草人又怎会感觉到痛楚呢?
它们离黄添元越来越近。
越来越近。
直至将他围困淹没。
枝叶被风吹动的沙沙声中,虫鸣如同合奏般的唧唧声中,一连串匆促的奔跑声打破静谧的一刻。
燕语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,她的脑海里除了“快跑”两个字之外,再也容不下其他念头。
那一天,姐姐是不是也跟她一样在山林里奔跑?
想起了燕秀琳,燕语的泪水顿时关不紧,哗啦啦地掉落,刺激得眼睛生疼。
可是她不敢揉,她好怕一抬起手擦掉泪水,奔跑的速度就会被打乱。
“呼呼⋯⋯”她拼命喘着气,身边似乎听到杂乱的追逐声,但又像从身后传来。
那些人是不是正追在她的身后?
燕语越想越慌张,多希望自己的步伐可以再跨得更大一点,手臂可以再挥动得更大力一点。
这座树林到底有多大?
她几乎用尽全部力气奔跑,可是连一条公路都还没看到。
她的肺像是快要炸裂,可怕的热度焚烧着身体内部,不只手指快要握不紧,膝盖也又酸又软。
好痛、好累、好可怕!燕语大脑一片混乱。
直到眼泪快要遮蔽视线,一片水雾让燕语快要看不清前路,她才慌慌张张地举起手,随便地揩掉泪水。
脚下步伐没有任何停滞,就怕一慢下来,等待她的会是一个恐怖结局。
但燕语平时并不热衷运动,短时间的冲刺还可以,一旦距离拉长,便显得力不从心。
燕语跑得脸色发白,嘴唇也失了颜色,大滴大滴的汗水从额头滑落,混着泪水鼻涕,美丽的脸庞都扭曲了。
即使知道此时不该停下、应该要继续往前跑,或是把自己藏起来,可是燕语真的不行了,她踉跄地停下,双手发抖地扶住树干,大口喘气。
清新的空气钻进肺里,勉强抚慰了如同火烧般的痛苦。尽管只是这样呼吸着,燕语还是抑制不住地眼角一酸,眼泪顿时冒得更多了,像断线珍珠般不停往下淌落,冲刷脸上本已干涸的泪痕。
不要哭,不许哭。
燕语抹去泪水,用力地咬住嘴唇,咬得那么深、那么狠,血珠子都沁了出来。她命令自己冷静下来,这样的情绪失控实在太难看了。
打从她发现姐姐的朋友圈上出现一张根本不该出现的猫咪照片后,疑虑的种子就开始扎根发芽。
当她用自己的账号私讯姐姐,说着不着边际的话来试探时,对方却是回都没有回,她便再也难以压制住疯长的怀疑了。
那个使用姐姐朋友圈账号的人,根本就不是她姐姐吧。
可是她能去找谁说?
父母离异,她跟姐姐就像是皮球一样被踢来踢去,是姐姐打工赚钱照顾她的,也是姐姐教导她女性的魅力就是一种武器,可以利用的时候就不要客气地施展。
可是姐姐没有告诉她,当她的魅力引来了杀机后,究竟该怎么办?
想到谢启明那张平凡无奇的脸,燕语打了个寒颤,被下药的那时候,她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疯狂。
身体里的每个细胞似乎都在尖叫、颤栗,那是一个疯子。
如果再被抓到,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下场?
燕语咽下带着血的唾液,强迫自己迈出步伐,继续往前跑。
淡淡的月光像细雨般从叶隙落下,却起不到照明作用,反而替这座树林增添一丝诡魅与幽异。
燕语握紧手机,就像那是她唯一的武器,藉手机发出的光披荆斩棘。
她必须逃,在分不清东南西北的树林里,死命地逃。
即使她在跑的时候,偶尔会有一道细细的声音在心里问道:那个女孩子怎么办?但她总是强迫自己不要想,不要在意。
然而燕语没有意识到,她跑的速度终究还是慢了下来,像是连拖带走,每一步都掩不住迟疑。
可恶、可恶⋯⋯燕语的胸脯急速起伏,回头看着黑黝黝、仿佛是怪物血盆大口的山道,在沙沙的枝叶摩挲声中,难以判定有没有谁的脚步声混杂其中。
她就像怕自己后悔一样,咬牙往一旁的树丛冲进去,借着繁茂叶子的掩盖,将自己缩成一团蹲下来,急促地按下110。
她一手捂在嘴边,哆嗦地向受理员通报晴天小筑有案件发生,然而被问起地址时,燕语却卡壳了。民宿是阿标订的,她最多只知道这是丰和村的晴天小筑。
枝叶拨动的沙沙声响起,一只手无预警地夺过她的手机,一道温和男声说道。
“不好意思,我们刚在玩真心话大冒险,我女朋友被起哄要报警,请不要受理这个案子,这只是一通恶作剧电话而已。”
燕语惨白着脸,全身血液仿佛被冻结,不敢置信地看着出现在后方的男子。
谢启明微笑地挂断电话,将手机扔给身后的骆闵山。
“通知陈哥,我们找到人了。在他来之前,我玩点小游戏总可以吧。”
十多个草人沉默地走在山路上,它们有男有女、有老有少,脸上蒙着一层白布,布上是绘得栩栩如生的表情,猛一看,就像是村民们夜半上山,被包围在其中的睿颖与岳十仲反而不太显眼。
草人们走的路线很是曲折,有时还直接钻进茂盛的树丛,似乎要带他们抄快捷方式,越往里走,湿气越重,空气也凉冷到让人想要搓手臂。
在影影绰绰、又似张牙舞爪的树影中,睿颖注意到草人的数量好像变了,她讶异地数了数,这才发现前头只剩下两个草人,后方却是一个都不见,不知道去了哪里。
难道是因为快要抵达目的地,所以草人才散去的吗?